陈复正,字飞霞,惠州府(今广东惠阳县)人。约生于乾隆元年(公元一七三六年),卒于乾隆六十年(公元一七九五年)。他从小灵敏,学穷枢要,对《周易》卦象、《尚书·洪范》以及天文理数,确的心得。对宋代被称为五子作的《参同契》等书更有研究,知识渊博。他的门下每有质疑他都能剖晰详明,发挥晓畅,大解疑团。他在罗浮山当道士,努力学习静坐等气功。由于幼禀亏多病,他对医药怀有特殊的感情,对医家色脉之要,颇尝究心。他潜心钻研医经典籍,对《内经》、《神农本草经》推崇备至。每当他读到精采处,禁不住赞叹说:“至哉,圣人之道!”(《幼幼集成》小引)。对传说中伊尹的创制汤液,皇甫谧的《甲乙经》、扁鹊的《难经》、张仲景的《金匮要略》、王叔和的《脉经》、陶弘景的《补阙肘后一方》,也大加赞赏。对李时珍、张景岳、清代医学家喻嘉言的著作和主张,也加以肯定。认为他们是阐明《金匮》,发泄《内经》,扫芜秽而返清润,有功于医事不小的人。此后,他便以道士身份瓢笠云游,借医药济世。他行医四十八年,竹杖芒鞋行踪几半。他的医术越来越精,往往别的医生束手乏策,病人垂危,处于慌乱之际,他便飘然而至,慢条斯理地说不妨事,然后着手诊治。病人经过他的调理,很快就好了。遇到贫病交迫的人,看了病,不受酬谢;有急需调补的,甚至慷慨垫上参、术之类的补品。至于宝贵人家,如恃势要挟,不合己意,尽管有压力他也不出诊。
陈复正的思想属老子体系,崇尚恬淡自然,以慈悲为怀。他云游四方,深感人类中小儿稚弱可爱,尤须护持。他说,胎婴芽嫩,离母腹昭水上沤,风前烛,防护稍疏,立见殇夭,加上言语不通,小儿病是比较难治的。千百年来,全面系统深入地研究小儿病证治的医家并不多。一些诵医学无根底,滥竽充数,以讹化讹,误人不浅。尤其突出的是滥用惊风的说法。一遇小儿有热,不管是外感内伤,就说是惊风。用治疗惊风的方法治疗不是惊风的病,使无辜婴稚,枉受贻殃。陈复正对此不仅心甚怜悯,而且每读惊风一类的书,未尝不三叹流涕。为了矫正时弊,救小儿于无辜夭折,他特对小儿病证治问题进行了专门的研究。他广泛搜集前人的儿科著作,结合自己临床实践以实用为标准,判其合离,析其同异、存其精要,辨其是非,辑录成书,名为《幼幼集成》。
此书编成于公元一七五O年,共六卷。前四卷辑录了儿科各家的方论、民间验方以及自己的研究成果;后二卷专论痘疹,内容丰富,形式多样。夹叙夹议,有疏有注,图赋并茂,简明扼要,既易查对,又便于诵习。《卷堂读书记》说它诸凡病因治要,罔不备具于册,可谓无义不周,无隐不矣。
《幼幼集成》同时反映了陈复正的注重实际,反讹传的治学精神。在这论述指纹、惊风两个问题上,尤其突出。
指纹一说,初见于宋代许叔微的《普济本事方》,继之南宋刘昉、元代滑伯仁、明代万密斋、王肯堂等都有所阐发,内容逐渐充实。但也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看法:一种认为不必用指纹诊病,认为没有临床价值;一种却任意夸大指纹诊病的作用,说什么“指上辨青纹,认是四足惊,虎口脉青色,是猪犬马惊,黑色因水扑赤,赤色火人惊……”以讹化讹,致成祸害婴幼儿。对此,他不胜发竖,欲为规正。他用四句诗概括望指纹辨别疾病轻重的方法,即,“初起风关证未央,气关纹现急须防。乍临命位诚危急,射甲通关病势彰”。他还用三句话来说明观察指纹形色而辨别主病的方法,就是,“浮沉分表里,红紫辨寒热,淡滞定虚实”,这种方法仍有参考价值。
惊风,考其立名,汉晋以前的医籍中,还无记载。直到北宋儿科专家钱乙才首创“惊风”之名。后世医家遇到小儿发热症状,无论外感内伤,统称为“惊风”, 种情景愈演愈烈。还有种种不能说通的名目,如“天吊惊”、“看地惊”、“潮热惊”和“膨胀惊”等等,贻害无穷。他对此不遗余力地“彻底揭破”,还对那些谬论的驳斥,毫不留情,句句中的。他主张不用“惊风”之名,依其病因症状,分为误搐、类搐、非搐三种。他所说的误搐,就是伤寒病痉;类搐就是杂病致搐;非搐就是竭绝脱证。这就打乱了世传的“惊风”一说的体系,纠正了当时儿科对惊风的混乱现象。
对小儿痉挛症状的卓有成就的研究,是陈复正对儿科的最大贡献。他不仅以此力匡时弊,而且提出了精湛的见解,从辨证到治疗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。他认为小儿痉挛的病因,不外乎外感、杂病和脾虚三种。治疗应以解表、清热、温中三大法门分别施之。关键在于辨证,探本索源,对证施治,内服药与外治法相结合,不能滥用金石脑麝,妄行开关镇附、截风定搐。
张某有个五六岁的女孩子,一天坐着忽然摔倒,作反弓状,眼目翻腾,见白不见黑。儿科医生群集,都作“惊风”治,毫无疗效。三天后,病孩骨露筋浮,病情严重。陈复正画龙点睛诊视后,认为不是惊风,而是太阳少血,寒气伤荣所致。他用厥阴门中当归四逆汤,由当归、桂枝、芍药、细辛、灸甘草、通草、大枣组成,为主方治疗,只几剂就治好了。
高某有一小儿,生下不久就患“百晬嗽”。面白眼清,自汗多嗽,满头青筋,头门宽大。陈复正诊视后,认为肝风有余,肺气不足,中气更虚,应该速投人参。但是,一个老妇从内阻之,一个医生从外阻止。他们认为初生儿不能服人参,服人参则不可治。高某夫妇信以为真,不敢用陈复正的药。于是便由那位医生诊视。两三月间,愈治愈危,以至于奄奄一息,逆证丛生,无可救药。医生束手无策,老妇缄口无言,都不敢来高家了。于是又请陈复正来治。一看,病儿面青目蓝,骨瘦如柴,声哑无音,咳嗽气促,大汗淋漓,四肢搐掣,逆证全具,毫无生机,只两目神光尚存。陈复正就用人参一支,龙眼肉五粒,蒸汤给他服下。服后气稍顺,又接连用人参一钱,龙眼肉七粒蒸汤服,竟获大效,当晚就汗搐俱止,喘亦减。但人小体弱,二钱参汤,须一夜才能服完。陈复正抱着病孩喂药,整夜没睡。几天之后,病孩睡眠较稳,呼吸较长。十天左右,诸证已愈八九。只是形色未复,音声未亮。于是服用人参增至每日四钱,龙眼肉十四粒,调理如前。二十天左右,共用人参六两多。至此,病孩声音清亮,面色红润,肌肉复生,精神胜旧。半周岁的乳儿,竟让其服下六两人参,起沉疴于万难之口。这样诊治,不单是世人未见,医家未闻,就是诸书也未记载,可以说他是有胆有识。
陈复正的《幼幼集成》至今儿科医生都很重视。日本《皇汉医学丛书·医籍考》、《珍藏医书类目》、《郑堂读书记》、《中国医学史》等都略有记载和评述。广州博物馆还展出他的生平及其著作。《幼幼集成》解放后有排印本。由此可见,他的影响所及不仅是岭南一带,而且是遍及国内外医药界,尤其是他的治学态度,敢于揭破讹传,提了自己的确见,这是值得学习和借鉴的,所以说,他不愧为一代名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