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今墨,中医临床家,教育家。毕生致力于中医事业的发展。提倡中西医结合,培养了许多中医人才。长期从事中医临床,治愈了许多 疑难重症,创制了许多新成药,献出700个验方。为中医事业作出突出贡献,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望。
施今墨,祖籍浙江萧山县,原名施毓黔。因其祖父在云南和贵州做过官,施今墨出生在贵州,故取名“毓黔”。他年幼时,因母多病,遂立志学医。他的舅父河南安阳名医李可亭见其聪颖,因而在施今墨13岁时即教他学习中医,并常对他说:“良田千亩,不如薄技在身”。所以施今墨学医刻苦,20岁左右已经通晓中医理论,可以独立行医了。
施今墨的父亲认为仕途才是正道,曾送他进山西大学堂。在那里他由于受进步思潮影响而萌生了民主与革新思想。后因反对山西大学堂西斋主持人、传教士李提摩太的专制,被校方开除,转而入山西法政学堂,因成绩优秀被保送至京师法政学堂。这时经人介绍认识了黄兴,并由黄兴介绍加入了中国同盟会,从此开始了革命生涯。他以医疗为掩护,随黄兴奔走革命,至1911年辛亥革命成功,推翻了清封建王朝。施今墨作为山西代表,在南京参加了孙中山先生就职大总统的典礼,并以客卿身份协助陆军总长黄兴制定陆军法典。在《陆军刑法》、《陆军惩罚令》、《陆军审判章程》中都有施今墨的手笔。后来袁世凯篡权,孙中山出走,黄兴病故,施今墨应湖南督军谭延闿之邀,出任湖南教育厅长。但那时军阀混战,无人过问教育,施今墨壮志难酬,于1917年应顺直水利督办熊希龄邀请,出任北京香山慈幼院副院长之职。当时他想在香山慈幼院创造一个与世隔绝的理想境地,让孤儿们长大成人,自食其力,在自己开办的工厂、农场中从事各种工作,让这里充满自由、平等、博爱。但社会的腐败、官场的倾轧、某些官太太的骄横,使施今墨的理想难以实现。他因此愤而辞职,决心弃政从医。1921年他自己更名“今墨”,取义有三:其一,纪念诞生之地,“今墨”同“黔”;其二,崇习墨子,行兼爱之道,治病不论贵与贱,施爱不分富与贫;其三,要在医术上勇于革新,要成为当代医学绳墨(今之墨准之意)。施今墨在法政学堂以及后来参加同盟会革命从政时,都经常为人诊病,已小有名气。此时一旦专心医业,精研医术,立刻医名大噪,誉满京师,门前经常摩肩接踵,车水马龙。
1925年,孙中山在京卧病,施今墨应邀参加会诊,提出中肯建议。1930年,出诊西安,为杨虎城将军诊治,药到病除,载誉而归。1935年国民党政府颁布中医条例,规定了考核办法及立案手续。北京第一次考核时,当局挑选医术精湛、民众信誉好的医生负责,施今墨和肖龙友、孔伯华、汪逢春被举为主考官,负责出试题及阅卷,嗣后即有“北京四大名医”之说。
1928年南京国民政府扬言要取消中医。1929年余云岫首先发难,提出取消中医议案,南京国民政府拟正式决议。中医生存,岌岌可危。消息传出,举国大哗。施今墨奔走南北,团结同业,成立中医工会,组织华北中医请愿团,数次赴南京请愿,以求力挽狂澜。当时国民党少壮派汪精卫只相信西医,又主持行政院工作,大有非取消中医不可之势。适值汪精卫的岳母患痢,遍请西医,未见少效,行将不起。有人建议请施今墨诊治,汪精卫无奈,同意试试。施今墨凭脉,每言必中,使汪精卫的岳母心服口服,频频点头称是。处方时施今墨说:“安心服药,一诊可愈,不必复诊”。病危至此,一诊可愈?众人皆疑。据此处方仅服数剂,果如施今墨所言。汪精卫这才相信中医之神验,题字送匾《美意延年》(庄子语),自此再不提取消中医之辞了。后来在全国舆论压力下,国民政府只得收回成命,批准成立中央国医馆,任命施今墨为副馆长。中医终于以妙手回春的疗效,赢得了生存的权利。
为了振兴中医,施今墨开过医院,办过药厂,但都失败了。最终施今墨认识到:振兴中医在于人,要有高质量的中医人才,必须办学,使自己的学术思想最终为更多的中医所掌握,中医事业就会有长足的发展。1931年,施今墨筹办了华北国医学院。他热爱祖国医学,但不讳中医之短,不嫉西医之长,大力提倡革新中医。他明确指出:“吾以为中医之改进方法,舍借用西医之生理、病理以互相佐证,实无别途”。他把这一思想也贯彻到办学方针之中。在华北国医学院的课程设置上,以中医理论为主,设立《内经》、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、《难经》、《温病条辨》等课程;以西医理论为辅,设立了生理、病理、解剖、药理等课程。施今墨注重实践,在带学生实习时,吸收了西医的检查和化验手段。还经常和西医专家姜泗长等人共磋医疗方法,不断探索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新途径。他善采百家之长,总结经验,不断充实自己。他听说上海名医丁甘仁的医学造诣很深,曾乔装病人,多次前往求医,仔细观察丁诊病过程,很得启发,认为丁甘仁的理、法、方、药运用规范,临床医案经过整理后颇有参考价值。为利于学生学习,他在华北国医学院以丁甘仁医案为教材,亲自讲授。施今墨在临床上,不分中医、西医,不分经方、时方,只要利于治病,均随手拈来。他曾对学生说:“全面精查、苦心探索、灵活运用、谨密掌握,选方准病,选药准方,不可执一方以论病,不可执一药以论方,不可循一家之好而有失,不可肆一派之专而致误,其有厌学图便者,只敦用少数之成方、单方以统治万病,非吾之徒也”。在他的影响下,学生对经方、时方无门户之见,能灵活运用,临床上都有较好的疗效。华北国医学院学生的毕业论文也具有较高水平,获得中医界赞许。在施今墨办学的十几年中,共办16期,毕业学生600余人,现分布在全国,都是中医的骨干。
施今墨认为,疗效是检验医生理论是否正确的标准。学习、继承祖国医学理论,必须与临床实际相结合,要敢于突破,推陈出新。对于外感热性病,历来医家都强调其病因是外邪所致。施今墨说:“余意不论其为外感风寒或温热,不论其为传染性或非传染性,必须外因内因结合起来看。六淫,疫病之邪皆为外因,若单纯外因亦不均能致病,例如流行性感冒病毒,其传染性颇高,传播最为广泛,然而流行区域亦非百分之百均染是病。又如夏日酷暑,温热蕴郁,但中暑者究竟不是多数,‘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’,外因通过内因始生作用,确为至理名言”;又说:“外感热性病,多属内有蓄热,外感风邪,治疗时应既解表寒又清里热,用药时表里比重必须恰当”。于是施今墨创出“按比例清解表里之说”,寓西医之定量、定性,又寓张锡钝之清热、解表于其中,谓之“七清三解(清里药味与解表药味的比例为七比三,余此类推),六清四解、五清五解、三清七解诸法”。在临床中示明表里关系,非常实用。运用他的这个理论遣方用方,感冒发热,往往只两三剂药,应手而愈。施今墨所创制的“感冒丹”,因作用在于调摄阴阳,增强人体抵御疾病能力,疗效显著,所以行销东南亚乃至西欧,为广大华侨所喜爱。
辨证论治,是中医特长。施今墨在实践中感到:“八纲辨证并不完善,气血是人体的物质基础,十分重要,应该补充到八纲之中”。因此,提出十纲辨证,即“以阴阳为总纲,表里虚实寒热气血为八纲”。施今墨讲过这样一个医案:“曾于天津治一妇人血崩,血出不止,在医院里止血药、止血针无济于事,将其倒悬、堵塞,血亦渗出,人皆束手,求治于我。中医理论:‘气为血帅,血随气行’,急当固气。故我亦用老山参浓煎频灌,终得血止人活。有人以为人参可以止血,就把人参当止血药用,再遇崩漏,必用人参,结果不但不止血,反生他症而不自知。所以人参用之得当可以‘起死回生’,用之不当亦可伤生。当与不当,在于辨证”。施今墨之认证准,施治确,由此可见一斑。
施今墨强调“有是症,用是药”,不应以医生个人所好和习惯成为温补派、寒凉派……。疾病变化万千,不应以主观意识决定客观实际。他治病时不具成见,根据病情,该寒就寒,该热就热。兼采中西医理和各家之长,旁及民间疗法和单方草药。敢于创立新法新方,每奏奇效。1928年初春,他出诊天津,为一位50岁患者治病。该患者已高热十余日,西医诊为肠伤寒,中医诊为湿温。施今墨见患者口唇枯裂,面目黧黑,神志昏蒙,时醒时迷,大便秽溏,污染袴褥,呼吸促急,脉细如丝,生命垂危。索前医方剂视方,清解、调和、芳香透络、消炎、泻热、通利二便,各种必用之法无不遍施;“桑菊”、“银翘”、“三黄”、石膏、“安宫”、“紫雪”、“至宝”各种必须之药,无不遍选。而病势日重,原因何在?他经详尽辨析,认为前医祛邪与扶正的关系处理不当。攻邪怕伤正,结果攻邪不力反留邪;扶正怕助邪,结果扶正不力正愈伤,屡成助邪伤正之势,导致正气衰微。他决定祛邪扶正同时并进,充分祛邪,大力扶正。嘱用大枝西洋参三钱(约9.4克)浓煎,送服局方至宝丹一丸。好似于灰烬中利用星点火头,吹火燃薪,气大亦灭,气小亦灭。施今墨凭自己数十年功力,遣方用药,终使“死灰复燃”,患者仅存微弱阳气,复发勃勃生机。当西洋参累计用过三两(约94克),局方至宝丹服过十丸时,患者热退眠安,神志清醒,饮食恢复,大便成形。原方再用一周后,加入饮食调养,月旬遂告痊愈。施今墨于临床体会:局方至宝丹化痰、醒脑、退热、兼有解外邪之功;西洋参扶正而滋阴,药性和缓,用于久虚伤阴之人甚当。此人此病选此药此量,证药相对,药量适当,可谓丝丝入扣,起死回生。
对于理、法、方、药的关系,施今墨的体会是:“临证如临阵,用药如用兵,必须明辨证候,详慎组方,灵活用药。不知医理,即难辨证,辨证不明,无从立法,遂致堆砌药味,杂乱无章。”他讲究无论病轻或重,用药多或少,必须有法度。他曾治疗一清代蒙王族妇人,患关节痛发热。前医屡进“羌活胜湿汤”、“独活寄生汤”,越服疼痛愈甚且发热不退。施今墨初诊时见其面色红赤,唇舌焦裂、目睛血丝,脉象洪数、痛不安寐、于床上辗转反侧凄声哀号。他断为热痹,知是前医不识热痹之理,屡进辛燥祛风之药、致使火势日燔。于是处方:紫雪散一钱(约3.1克)顿服。服后须臾疼痛少止,稍能安卧。遂处方:每日2次,每服紫雪散一钱。2日后患者号叫渐歇,发热亦见退降。此时患者家属听一医生言:痹证为风、寒、湿三气杂合而致病,紫雪散为寒药,继续服用,病将转重,且寒药服多令人痴。于是停服紫雪散,请此医改处他方。不料服其方后疼痛又重,发热复起。只好再请施今墨诊视,仍处方:紫雪散一钱,日服2次,以后每次增加一钱,随服药量增多,疼痛锐减,数日间共服紫雪散达二两(约62克),发热、疼痛均愈,神色恢复常态。以后改处活血理气之药调养善后。施今墨说:“如果仅知痹从风、寒、湿来,不知其化热之理,此病鲜能治愈。再则所用“紫雪散”中含有麝香,其通窜之力最雄,血气因火热煎熬凝涩不通而致病。以麝香之力行之,通则不痛,故能治愈”。
施今墨善于处方,精于配伍。其处方多由古今数个方剂化裁而成,时用原方,时采其意,药味虽多而不乱,主次分明,配合巧妙,结构严谨,浑然一体,往往数剂即见功效。他特别善于双药合用。流传于世的《施今墨药对》是其学生、长女婿祝谌予随他学医时,发现老师处方中往往是双药并书。经留心收集,整理出100多对药,请教于他。施今墨讲,自己在阅读古方书时,发现古方中有许多起关键作用的药物,往往成对出现,或一寒一热,或一升一降,或一气一血,或一散一收……,有的互相配合、增强疗效,有的互相制约、防止偏胜。非常符合中医“阴平阳秘”、“以平为期”的原则,起到正反双向调节的作用。自己默默记下,验之于临床,发现确实药少而效著。于是就一对对积累起来,形成自己用药特点。祝湛予在任北京中医学院教务长时,向同学们介绍了“施今墨药对”。学生吕景山毕业后将此药对又加工整理,1982年出版了《施今墨药对临床经验集》,作为对施今墨的纪念。
组方计算比例,也为施今墨所创。处方中血分药和气分药的比例,解表药和清里药的比例,扶正药和祛邪药的比例,甚至一补益方剂中,补心、补肝、补肾、补阴、补阳……每类药各应占多少比例,他都有极精确的安排。他说:“组方用药,比例恰当,首先在于辨证精确,辨证精确组方用药不注意比例安排,疗效就差。两者相辅相成,缺一不可”。
施今墨医德高尚,对病人充满爱心。有时他自己病了躺在床上,还对学生们说:“不要将远来的病人拒之门外,实在病重领进来我给看看”。他对同道非常敬重宽厚,从不贬谪他人。有患者拿前医处方请其评论,他则说:“方开得不错,各人有各人的路数,你也可以服我的药试一试……”。他常对学生们说:“人家说我是名医,其实我这一辈子还是没见过的病多,看不好的病多”。还说:“我的经验都是从为病人治病中得来的,我要还给病人才对得起他们,才觉心安”。当他79岁高龄时还写下:“我老而未死,还能在医务工作岗位上为人民服务,便是我的幸福,亦不虚度余年”。
施今墨热爱祖国医学,对中医事业的发展非常关心。1954年4月周恩来总理接见他时,他向周恩来提出建议:成立中医科学研究院、中医医院、中医医学院,开展中西医结合事业,提高中医地位……在一次中医中药展览会上,施今墨献出了治胃溃疡、十二指肠溃疡、高血压、神经衰弱、肝硬变、肝脾肿大、气管炎等十大验方。以后十大经方中的“高血压速降丸”、“神经衰弱丸”、“感冒丹”、“气管炎丸”被制做成药,畅销海内外。后来,他又献出了上百个验方,均被国家收藏。
1969年施今墨病重时,还一再叮嘱:“我虽今后不能再看病,而我的这些经验,对人民是有用的,一定要整理出来,让它继续为人民服务”。1982年由祝谌予、翟济生、施如瑜(施今墨之女)、施小墨(原名施如雪、施今墨之子)修编的《施今墨临床经验集》终于出版,实现了施今墨“继续为人民服务”的遗愿。
(作者:祝谌予)
简历
1881年3月28日 出生于贵州。
1901—1911年 就读于山西法政学堂和(北京)京师法政学堂。
1906年 加入中国同盟会。
1917年 任北京香山慈幼院副院长。
1931年 开办华北国医学院,任院长。
1941年 任上海复兴中医专科学校董事长。
1950年 任北京中医学会顾问。
1954年 任北京医院中医专家顾问。
1954—1966年 任第二、三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。
1955年 任中华医学会副会长。
1969年8月22日 逝世于北京。
参考文献
〔1〕祝谌予.祝选施今墨医案.1940.
〔2〕祝谌予,翟济生,施如瑜,施如雪.施今墨临床经验集.北京:人民卫生出版社.1982.
〔3〕吕景山.施今墨对药临床经验集.太原:山西人民出版社.1982.
〔4〕祝肇刚.誉满京华的名医施今墨.纵横,1989,(4):18—26.